林煥琴的《出關中記》,不僅是一部充滿浪漫主義的關學文化史、心靈史,而且還是一部關中人骨肉相連的文化之旅,心靈之旅。而所有這些,也不只是用如花妙筆再現關中人植入血脈的文化記憶和“王者榮耀”,其背后的九曲回腸、微言大義,一定還是作者對文化情操的含章可貞,對“王者歸來”的精神鼓呼?!冻鲫P中記》從此而“出”,且行且吟,論古察今,說天人合一。旨在讓我們于文化的心靈中相遇,從而沖出人性固有的藩籬,承續現實世界里優秀傳統文化的新長征!關于這一點,乃是《出關中記》的核心要點,也是最具時代性的亮點。
我不禁再一次回到自己由來已久的文學觀上,并結合著一些文學現狀捫心自問:我們的文學理想到底是什么?文學的本來面目又是什么?我們該如何認識并處理文學與當下的關系?賞析文本,思考之余,我百感交集,遂有不吐不快之念。于是就忍不住要“越俎代庖”,“在班門弄一回斧”來集中闡述我對《出關中記》的閱讀印象,對其背后所包含的文化自信和對于當下的意義,做進一步解析。
首先從表入里,簡談一下對文本的直觀感受:一是色調凝重、古樸大方,圖文并茂、史料詳實。全書既有烈烈西風之骨感,又兼眉聚春風之大雅。是故一見一閱,“一箭穿心”,愛不釋手。二是書內所涉傳聞軼事,常常能細致入微、深入淺出,往往又能旁征博引、舉一反三。讓人在活靈活現中,不但領略了異域風光、人情風貌,不只有身臨其境之感,而且還增長了知識,開闊了視野。比如文本封底封面的顏色,亦如關中地貌的紅褐倉黃,厚土罡風。多顯深沉遼闊,秦骨錚錚。比如書中與敘事節奏、描寫場景接榫合縫般對應著的每幅圖片,都是作者在一路調研,一路尋覓跋涉、追逐時空的風餐露宿中,為我們親手留下的驚鴻一瞥,是美的真實存在,美就在身邊的佐證與詮釋。這種強烈的帶入感和同行感,是作者與文化“秀色”的初見,也是文化唯美對讀者的一箭穿心!
其次,秀于外而慧于中,構成了《出關中記》的審美要素和精神享受。這主要表現在文字的活性、靈性,行文語境的曲徑通幽、柔軟浩蕩,以及貫穿章節之間的根莖屈伸、骨肉相連,甚或是曼妙穿越,情景再現。這些都能讓讀者隨著作者的深情牽引,創造性思維而深入佳境,流連忘返。在入情入理、自然銜接的不覺中,上溯關學來路,看“大風起兮塵飛揚”,說文化精神的“王者歸來”,“君”臨天下……
具體到文字的靈性、靈氣和行文語境的柔軟浩蕩,其主要表現在切入角度細膩而又從容的文心鋪排上。比如在“鄉約禮數”篇中,作者一句“小時候……”先貼心地講了一個似曾相識,事實上關中地區每一個村子都曾經存在的人和故事。借以引出關中人的“禮數”,說“它像一艘無形的方舟,在你人生的洪水期,載你安全上岸,使你身心安寧”??芍^欲擒故縱、曲徑通幽,點出了關學思想的深入人心,經世致用。而后“猶抱琵琶半遮面”,再以《白鹿原》中的朱先生這個標志性文學人物做索引,一語道破天機,使關學開創者張載呼之欲出,使讀者醍醐灌頂!讓人不由嘆服:關中有“禮”,原來如此。再看“楊氏三賢”篇,文章先寫涇河與渭河的相遇,曬出“我第一次站在涇渭分明的面前,是18歲那一年,那也是我第一次如此切近地與一條河流相遇”。語境中的默默情深,生命中“開辟鴻蒙”的純真與美好,都與自然人文景觀的柔軟浩蕩相映成趣,相得益彰。想想看,是不是皆因文字的靈性靈氣使然?緊接著,作者又以涇渭分明的發生地為自然敘事由頭,以豐富的天文地理知識說地域特性、風俗人情,釋“高陵大頭”的博大與倔犟,“吼”秦腔褒貶下的禮義廉恥,庚續華夏文明起源之“芯”,從而令人把高山仰止的眼光投向奉正大阜!楊氏三賢便應運而生了。張載之啟、呂白之繼,也就“來去”自由了。又諸如閑筆中的神話傳說,歷史與現實的走心對比,都扎實地體現了作者的飛瀑流韻,軟功硬功。咬文嚼字之余,是不是口有余香,真正柔軟浩蕩?
說到貫穿章節之間的根莖屈伸,骨肉相連,是因為作者以一貫之的浪漫主義思維和現實主義的寫真手法。文中的我,就是這種手法的媒介。無論是我于現實中丈量歷史的距離,拜謁關學先賢的“遺蹤”,還是超越現實,曼妙穿越、情景再現,我都是在“有我無我”的歷史永恒與瞬間里,“大膽質疑,小心求證”的。因而使得全書的章節渾然一體而又獨立成景;因而順情入理而又美輪美奐。比如作者在“晨星熹微”篇中,對清末民國初關學大家白遇道的動情追溯:“點亮馬燈,穿衣下床,穿好鞋,最后抓起枕邊疊放整齊的黑色腰帶,往腰里一扎,再勒一勒,先生說,勒緊腰帶就提起了全身的精氣神……”這個情景再現,原是作者在180年后聽先生的后人——玄孫女白家卉講述的??梢娮髡咴诂F實主義的寫真手法背后,那是治學嚴謹,小心求證之風。又如在詮釋先生不愿與世俗同流合污,被調署“鞏秦階道鹽運使”這個一般士宦趨之如鶩的肥缺之際,卻依然“掛靴而去”,回桑梓以文章養正氣的浩然之相,就充溢著濃厚的浪漫主義筆觸:“那是一個尋常的日子,山上的花兒正在抱蕾,道邊的白楊開始泛綠,遠處的山尖上,一朵朵白云靜靜的漂浮在藍天下,在山川溝岔投下巨大的影子。關隴道上一個須發斑白的老者趕著一輛驢車……”才出穿越,即又旁白:從天水到高陵500多公里,一半多是崎嶇的山路……回味作者如此筆法,畫中有人,畫外人宛若畫中。纖指所示,山高水長;峰回路轉,鐵骨錚錚。把個“高陵大頭”的傲與硬,關學思想的含章可貞、元亨利貞,一時都融入江山如畫、天之驕子,人物氣象、物語物理而密不可分、不可或缺。它的美學效應,都會因文心雕龍下的審美要素的落英繽紛,審美情趣的渾然天成,而使讀者在感同身受中自然轉換為陶怡情操、精神享受的美學價值。
一部完美的文學作品,其美學價值之后,必然還具備著美有所指、美出有因的現實價值和生活價值!如此才最終構成整部作品的文學價值。
因此,我在前面已概括性指出:《出關中記》的“出”,不只是用如花妙筆再現關中人的“王者榮耀”和對“王者歸來”的精神鼓呼,而且是作者用文化浪漫為我們編織的心靈相遇!其最大的現實價值和生活價值在于:旨在讓我們含章可貞、元亨利貞,沖出現實生活的樊籬,從而庚續優秀文化的新長征!這才是全書最大的亮點,是其文學價值最具決定意義的耀眼光束!
林煥琴的《出關中記》,所昭示的現實價值和生活價值,正是在時代的召喚下,到人民群眾中去,為人民而書寫美好生活,為關學的“王者歸來”、“君”臨天下,為民族和國家的重大需要,而庚續文化精神的應運之作。其治文之本,在于仰望精神高地,凈化世路人心;其學術貢獻,在于挖掘并整理關學文獻,引源濟流,濟世移風。勿庸置疑,這便是其文學價值的集中、且是最終體現。
另外,值得推敲的是,文本中對個別地域定義,尚待商榷考證。比如在“延州恩遇”一章,說延州即今天的延安。又說“它安座在陜西之北高高的黃土高原上,故又名陜北”。陜北之域,歷史沿革。竊以為,無論古今,豈可以延州延安而代陜北?
然瑕不掩玉,玉在水落石出。所以說,一部《出關中記》的“出”,非唯關中有“禮”、“王者榮耀”,出則達濟天下、“君”臨天下,又豈知不是作者因踐行躬耕文化精神的新長征而呼之欲出的“出”呢?
天下誰人不識君。祝?!冻鲫P中記》,祝福林煥琴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