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說明
1.這個排行榜只是個人有限視野內的年度小說閱讀品味,不足為憑。
2.相比較而言,由于筆者更加關注長篇小說這一文體,所以,關于長篇小說的排行可能更具說服力一些,中短篇小說,閱讀數量有限,僅供參考。
3.為進一步加強個人排行榜的嚴肅性,從2019年開始,嚴格限定上榜長篇小說20部,中短篇小說各10篇。
4.由于《收獲》雜志本身的辦刊水準很高,或者也因為個人對《收獲》思想藝術趣味的高度認同,盡管竭力避免,但《收獲》的上榜作品數量依然偏高。知我罪我,任由笑罵。
5.由于一些作品刊發在年末一期,未能上榜,尚祈理解。
長篇小說
1.王朔《起初?紀年》,新星出版社2022年8月。
2.葛亮《燕食記》,人民文學出版社2022年7月。
3.賈平凹《秦嶺記》,人民文學出版社2022年5月?!度嗣裎膶W》2022年第2期。
4.孫甘露《千里江山圖》,上海文藝出版社2022年4月?!妒斋@》2022年長篇小說專號夏卷。
5.王躍文《家山》,人民文學出版社2022年12月?!懂敶?022年第6期。
6.李鳳群《月下》,《收獲》2022年第5期。
7.喬葉《寶水》,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22年11月?!妒?長篇小說》2022年第4、5期。
8.李浩《灶王傳奇》,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22年8月。
9.石一楓《入魂槍》,人民文學出版社2022年11月?!妒斋@》2022年第3期。
10.艾偉《鏡中》,浙江文藝出版社2022年5月?!懂敶?022年第2期。
11.路內《關于告別的一切》,上海文藝出版社2022年4月?!妒斋@》2022年長篇小說專號春卷。
12.馬伯庸《大醫?破曉篇》,上海文藝出版社2022年9月?!妒斋@》2022年長篇小說專號秋卷。
13.葉兆言《儀鳳之門》,人民文學出版社2022年8月?!妒斋@》2022年第1期。
14.付秀瑩《野望》,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22年5月?!妒?長篇小說》2022年第2期。
15.須一瓜《宣木瓜別墅》,《收獲》2022年第2期。
16.水運憲《戴花》,湖南文藝出版社2022年10月?!妒斋@》2022年長篇小說專號冬卷。
17.楊爭光《我的歲月靜好》,人民文學出版社2022年8月?!妒斋@》2022年長篇小說專號夏卷。
18.霍香結《日冕》,作家出版社2022年10月?!妒?長篇小說》2022年第1期。
19.笛安《親愛的蜂蜜》,人民文學出版社2022年9月?!懂敶?022年第4期。
20.房偉《石頭城》,《十月?長篇小說》2022年第3期。
中篇小說
1.王安憶《五湖四?!?,《收獲》2022年第4期。
2.鐘求是《他人的房間》,《十月》2022年第2期。
3.哲貴《化蝶》,《收獲》2022年第3期。
4.王蒙《從前的初戀》,《人民文學》2022年第4期。
5.孫頻《棣棠之約》,《鐘山》2022年第4期。
6.張惠雯《美人》,《收獲》2022年第2期。
7.程永新《他鄉》,《長江文藝》2022年第8期。
8.劉汀《水落石出》,《十月》2022年第5期。
9.張學東《彎道超車》,《當代》2022年第4期。
10.陶純《儀仗兵》,《芙蓉》2022年第4期。
短篇小說
1.東西《飛來飛去》,《收獲》2022年第5期。
2.李浩《影子宮》,《收獲》2022年第2期。
3.薛憶溈《海燕》,《作家》2022年第1期。
4.弋舟《德雷克海峽的800艘沉船》,《十月》2022年第3期。
5.丁小寧《我以為我是人》,《收獲》2022年第2期。
6.徐則臣《瓦爾帕萊索》,《作品》2022年第5期。
7.李宏偉《云彩剪輯師》,《天涯》2022年第5期。
8.朱朝敏《治愈期》,《大家》2022年第1期。
9.余一鳴《遠處滾滾而來的雷聲》,《長城》2022年第1期。
10.章雨恬《觀音洞》,《江南》2022年第4期。
2022年中國小說排行榜制榜札記
王春林
在2022年很快就要終結的時刻,返身回望這一個自然年度內的長篇小說創作,我的確感慨良多。無論如何都必須肯定的一點是,盡管新冠疫情給作家們的日常生活帶來了極大的困擾,但神經格外堅韌的作家們,仍然沒有輕易停下手中的筆,仍然在揮毫潑墨,在想方設法以文學創作的方式來回應并對抗殘酷的新冠疫情。其他那些字數篇幅相對短小的文體且不必說,單只是在體量一向龐大的長篇小說領域,依然能夠一如既往地生產一些值得注意的優秀作品,不管怎么說都應該贏得我們的敬意。
就我個人的有限觀察,2022這一年度內,諸如王朔的《起初?紀年》、葛亮的《燕食記》、賈平凹的《秦嶺記》、孫甘露的《千里江山圖》、路內的《關于告別的一切》、付秀瑩的《野望》、喬葉的《寶水》、李鳳群的《月下》、李浩的《灶王傳奇》、艾偉的《鏡中》、王躍文的《家山》、馬伯庸的《大醫?破曉篇》《大醫?日出篇》、葉兆言的《儀鳳之門》、水運憲的《戴花》、須一瓜的《宣木瓜別墅》、石一楓的《入魂槍》、楊爭光的《我的歲月靜好》、霍香結的《日冕》、笛安的《親愛的蜂蜜》、龐貝的《烏江引》、房偉的《石頭城》、郭平的《廣陵散》、葉彌的《不老》、羅日新的《鋼的城》、李明春的《川鄉傳》、陳繼明的《0.25秒的靜止》、唐穎的《通往魔法之地》、吳君的《同樂街》、邵麗的《當歸》、老藤的《北障》、林筱聆的《故香》等,都產生了一定程度的影響,值得引起我們的關注。細細地打量這些作品,從題材的角度來說,很多作家都在鄉村和城市兩大領域用力。
賈平凹《秦嶺記》/人民文學出版社
篇幅有限,且讓我在鄉村題材和城市題材中各取一部,略加評述。賈平凹《秦嶺記》所集中表達的,其實是一種建立在萬物有靈觀念基礎上的人與大自然之間生命的相互感應。比如第二章中的一個片段,寫藍老板明明看見三只四只無名小獸跑進了屋,但等到他進到屋里的時候,卻只是看到地上有小板凳。吊詭之處在于,只有等到他坐在板凳上的時候,才突然發現這個板凳就是一只跑進來的小獸。小獸怎么可能變成板凳?二者之間到底是怎樣的一種關系?難道說是藍老板眼花了嗎?因為無法給出更合理的解釋,我們只能提出這樣的一些疑問。
比如第四十七章,寫的是在兩千年的那個夏末,月河東岸的草花溝一帶,曾經出現過一個戴竹帽的陌生人,“說是乞丐,卻穿著干凈的白衣白褲?!彪m然他并不主動討要,但是在山民們施舍食物的時候,他還是樂于接受。沒想到,十天后,這個戴竹帽的陌生人走出草花溝,在月河上過橋去西岸的時候,竟然落水身亡:“河面很寬,橋是十幾根獨木接連起來的,又窄又長,他用竹竿敲打著,走到橋中間了低頭看,水往下流,橋往上走,叫了聲哎呀,人就跌下去。人在河里很快就被剝去了衣服,而且不讓他再看到天,他漂浮了十五里,赤裸裸的,身子一直趴伏在水皮上?!边@個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他到底為什么不僅會突然現身在草花溝,而且到最后居然還溺水而死?此后很長一段時間里,這個陌生人的落水身亡,還以各種疑問的方式而留存在草花溝山民們的記憶中:“他肯定是在尋找,可尋找什么呢:前世和來生?婚姻和愛情?青春和希望?還是丟了魂,要尋找魂的?!薄盎蛟S他受到了什么委屈和傷害,郁郁寡歡,在過橋時眩暈而失了足落水?;蛟S河水如鏡,他在河水里猛地看見了自己,才哎呀一聲,故意跌下去自殺?!笨偠灾?,由于人已經亡故而不能起死回生,所以,正所謂“一切皆有可能”,山民們(其實更是讀者們)的所有猜測,到頭來也終歸只能是猜測而已。真正令人感到神秘的一點,其實是草花溝一帶自然界發生的感應性變化:“第二年春上,草花溝里開始生長竹子,草花溝從來都沒有長過竹子呀,這竹子越長越多,形成了一片一片竹林。半夜風過,竹林里有一種聲響,混沌低沉,像是在訴說什么,又聽不清訴說了什么,老往睡夢里人的骨頭里鉆?!敝哉f是自然界的感應性變化,主要因為從來都沒有長過竹子的草花溝里,自打那個陌生人落水身亡后,便開始發瘋一般地生長出了一片又一片的竹林。二者之間唯一的連接點,就是陌生人的頭上戴著竹帽,手里提著一根竹竿。僅僅因為竹帽和竹竿的緣故,草花溝便會破天荒地瘋長竹子嗎?這樣的一種情節處理所體現出的,毫無疑問是人與大自然之間某種難以用理性的話語加以解釋的因果關系。很大程度上,唯其因為無法做出理性的解釋,所以整部《秦嶺記》才會散發出某種詭異的神秘文化氣息來。而神秘文化氣息本身,也正是中國傳統筆記小說的一個側面。除此之外,第十七章中段凱的頭“就是一個大土豆”,第二十二章中一村人因“走山”(即地震)而死亡后湖里突然生出的黑魚,第三十章中圓寂后的老和尚居然成了一截木頭,等等,也都可以從這個方面來加以理解。
石一楓《入魂槍》/人民文學出版社
閱讀《入魂槍》,令筆者感觸最深的一點,是石一楓對處于急劇變化過程中的社會現實的分外敏感。當然,這里的敏感主要是針對小說所表現的題材而言。盡管在很多時候,當下時代的文學批評領域相較于“寫什么”的問題,恐怕更注重于“怎么寫”的層面,但在我的理解中,“寫什么”也即作品的取材問題同樣有著不容忽視的重要價值。
讀到石一楓的《入魂槍》之前,在我有限的閱讀視野里,從來都沒有接觸過這一類以游戲或者說電競人群為主要表現對象的小說作品。當下時代或許早已有了類似的作品,但由于我的孤陋寡聞,毫不知情。與那些僅僅滿足于浮光掠影的關注表現類似題材的小說作品相比較,我更看重的,還是作品本身的思想藝術水準。從根本上說,只有那些真正抵達了相當思想藝術高度的作品,方才能夠進入我們的關注與批評視野。正是從這一點出發,我才特別看重《入魂槍》題材上的突破意義。一個相對陌生或者說全新的題材領域,能夠借助于石一楓的生花妙筆得以鮮活生動地呈現在讀者面前,乃是《入魂槍》思想藝術價值一個不容忽視的層面。早在閱讀《入魂槍》之前,我就對年輕人足不出戶、晨昏顛倒的“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的網游生活有所耳聞,但因為自己與這種生活的距離甚是遙遠,對于其具體的樣態,只有在先后兩次認真讀過《入魂槍》后方才有所了解。具體到小說,“我”和“湖里的魚”(也即魚哥)可以說是極好的例證。首先是“我”,“我”好不容易才考上了北京的名校,沒想到卻染上了難以戒斷的網癮(這網癮,很大程度上也可以被看作是一種時代病,或者說時代的標志)。為了打游戲,不僅足不出戶,晨昏顛倒,甚至還干脆犧牲了正常的大學生活:“說到底不就是打游戲嘛,反正我也沒閑著,自從上大學以來大部分時間都在打游戲。如果說新的世紀和新的城市向我展開了新的生活,那么這種生活就是由一臺破電腦、一根舊網線和一摞從中關村街口那些抱著孩子的婦女手里買來的盜版光盤組成的。為了打游戲,我已經犧牲掉了本該回家和我媽一起度過的寒暑假……我還有什么不能犧牲的呢?”如果說“我”如此這般的生活狀態的敘述還稍嫌籠統的話,那么,“湖里的魚”也即魚哥的撒尿事件就是一個很好的細節。誠所謂不打不相識,“我”和魚哥的結識,就源于他的尿液。那一次,正在專心致志投入到游戲或者說電競狀態中的“我”,突然感覺到天上下雨了。沒想到,這雨到頭來卻是魚哥那憋不住的尿液:“說到這兒,也要解釋一下那泡從天而降的尿了,只不過從一個游戲玩家的角度來看,這一切都是那么合情合理——試想他打游戲打的廢寢忘食,就算廁所只在一墻之隔,又哪兒來得及臨陣脫逃去處理自己的生理需求?因此索性拎起可樂瓶子就地解決。而當幾個瓶子都尿滿了,很不幸尿又來了,他也只好把其中一個瓶子里的液體潑出窗外,才能迅速再把自己清空,以保證繼續投入戰斗?!贝蛴螒蚓谷淮虻搅诉B撒尿都顧不上的程度,那種“歇機不歇人”的極端投入狀態自然可想而知。與這些年輕人的極度入迷狀態相匹配的,是他們在參與諸如“反恐精英”這樣的網絡電競虛擬比賽時的那種積極與主動。比如,“我”和魚哥以及小熊(“湖里的熊”),不僅化敵為友的由原本的對手到組成臨時戰隊,而且還強拉上能夠“一發入魂”的“瓦西里”一起來與“康德姆”他們那個工科大學的戰隊在電競賽場上展開了高強度的激烈對抗。這種網絡上虛擬的激烈對抗場景,竟然被石一楓的那一支生花妙筆渲染得如同武俠小說一般因其緊張而極富吸引力。
準乎此,斷言長篇小說創作在2022年所取得的思想藝術成就不俗,就應該是一個相對靠譜的可信結論。
名家品讀“一個人的中國小說排行榜”
付秀瑩(著名作家)
廣闊而幽深的審美視野,敏銳而犀利的文學眼光,強悍而博雜的閱讀能力,因為罕見而彌足珍貴的膽識與孤勇,當然,還有對文學發自內心的強烈而執著的熱愛,令“一個人的中國小說的排行榜”早已打上獨屬于王春林的精神烙印——這烙印如此深刻如此鮮明,它見證著中國當代文學現場的風起云涌與水落石出,它詮釋著我們時代生活的精神秘密和心靈地圖。從這個意義上,一個人的排行榜,其實不只是王春林一個人的排行榜。一個人的排行榜以其獨特而強烈的個人氣質,參與書寫并且積極構建著我們這個時代的審美公約和精神底色。它是在場的及物的,鮮活蓬勃而富有無限敞開的可能。
楊遙(山西省作家協會副主席)
春林老師的“一個人的中國小說排行榜”像一支雄赳赳氣昂昂的隊伍,在眾聲喧嘩的年底格外耀眼而溫暖,它既重名家,又不菲普通作者;它盡可能包容,又寶劍般犀利;即使面對各種機構團隊的排行榜,“一個人的中國小說排行榜”也具有非常強的辨識度,它常常使我想起大戰風車的堂吉訶德,也使我想起曠野中的激情高歌者。春林老師連續多年做這件事情,展現出一位評論家的良知、眼光、毅力、果敢、勇氣、寬廣……我喜歡“一個人的中國小說排行榜”,珍視“一個人的中國小說排行榜”。
魯順民(《山西文學》主編)
王春林教授堅持十多年的年度小說排行榜,具有持久的影響力,已遠遠不是“一個人的中國小說排行榜”,乃是在學術眼光的觀照下,以文學情懷進行巡檢,以史的角度深入思考,親臨當下文學現場,關注中國當代文學一線作家創作動態,進行的另一場文學經典化典禮?!爸嚪N”流傳,意義深廣。
喬葉(著名作家,北京市作家協會副主席)
年末的文學排行榜總是熱鬧得讓人目不暇接,多是各種平臺各種標準的集體評議,因此王春林的《一個人的2022年中國小說排行榜》就格外出挑。既是一個人,那便是孤勇者。這也決定了審美尺度的“王春林化”,意味著他固然要納入眾人所見,更要擇取眾人所不見。意味著固然會被贊譽,也會被指摘。但這一切儼然都在他的胸襟之內。他曾說:“知我罪我,任由笑罵?!笨梢娨话?。自信的判定建立在充分閱讀之上。他以有口皆碑的勤勉勞作和寬闊視野打造出了一道具有鮮明個人標識的文壇風景。
刊于《延河》2023年第1期
(作家簡介: 王春林,中國小說學會副會長,第八、九屆茅盾文學獎評委,第五、六、七屆魯迅文學獎評委,中國小說排行榜評委,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常務理事。主要從事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出版有個人專著及批評文集《話語、歷史與意識形態》《思想在人生邊上》《新世紀長篇小說研究》《多聲部的文學交響》《新世紀長篇小說風景》《新世紀長篇小說地圖》《賈平凹<古爐>論》《鄉村書寫與區域文學經驗》《不知天集》《中國當代文學現場(2013—2014)》《新世紀長篇小說觀察》《中國當代文學現場(2015一2016)》《文化人格與當代文學人物形象》《王蒙論》《文學對話錄》《中國當代文學現場(2017一2018)《賈平凹長篇小說論》《新世紀長篇小說敘事經驗研究》等。曾先后獲得過中國當代文學研究第9、15屆優秀成果獎,山西新世紀文學獎,趙樹理文學獎,山西省人文社科獎等獎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