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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陳忠實先生(白來勤)

文章來源:陜西作家網 發表時間:2016-04-30

  2016年4月29日,清晨一到單位,見微信圈有消息稱:著名作家陳忠實今晨7:40在西京醫院去世,享年73歲。

  我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遂打電話問與先生關系非常親近的灞橋區文化館館長峻里老師。峻里老師說,昨夜還在搶救,早上7點他看著從手術室送入病房的,他剛剛回到紡織城準備吃早點。估計情況不太好。

  不一會兒,相關消息手機滿屏飛,央視記者李志采寫的消息《著名作家陳忠實去世》也在搜狐網播出了,看來事情是真的。想著先生生前對我的關懷和鼓勵,我的喉頭幾度哽咽,淚水在眼眶里打轉轉,往事歷歷浮現眼前。

  先生生前曾多次在我的家鄉新筑鎮講課,我也多次前往聆聽。最令我感動的是1990年秋,25歲的我與文友羽佳書館館長翟孝章等辦了一個文學講習所,主要參加人員為中學生和農村的寫作愛好者,翟孝章與我作為主講對學員進行文學創作普及。為了提高大家的文學鑒賞水平和創作能力,我們抱著試試看的心理斗膽邀請陳忠實先生為大家授課,當時我們籍籍無名,搞創作全憑一股熱情,雖在一些報端刊尾發了一些發過一些小文章,但只是井底之蛙有小名氣沒大名堂。由于聽過幾次先生的講課,也有小東小西請求過先生指點,彼此不算太生分也絕對不是多么熟悉,沒想到先生卻很給我們這些鄉間飛來的麻雀面子,竟放下正在創作的長篇小說《白鹿原》,答應前來設在當時還是窮鄉僻壤的新筑鄉圍墻小學的文學講習所來為學員授課了!先生要來授課的消息一經傳出,小小的村落立馬沸騰了,大家爭相前來聽課,原本計劃50人的規模,最后來了近200人,不少人托關系要門票聆聽教誨,一些人還站在教室外聽講,成為我們講習所最為值得自豪的回憶。由于我們那時都很窮,沒有能力為先生提供舒適的交通工具,臨時借了一家單位的一輛勉強可以乘坐的面包車接送先生。講完課先生連飯都沒有吃就匆匆返回,當我們要支付先生那少的可憐的講課費時他怎么也不肯收,還夸獎我們能在別人都向錢看的時候追求精神富有,在農村搞寫作培訓的精神難能可貴,鼓勵我們把好事辦好,令我們心里既高興又不安。高興的事我們的作為得到先生的肯定,不安的是唯恐做的不好令先生失望。在先生的鼓勵下,我們認真對待的將每一期講習所的學員,竭力為大家提供幫助,是不少學員在公開媒體上發表了作品,為灞橋區的文學創作隊伍注入了新鮮血液和后備力量。

  1991年,我有一部詩集準備出版但一時不知該找哪家出版社聯系,文化館的峻里老師把我的困惑告訴了先生,先生為此專門給在陜西人民出版社的陳四長老師寫了份推薦信,讓我和陳思常老師聯系相關事宜,還為我的詩集題寫了書名《圣像與陽光》。雖然后來由于種種原因我的詩集并未出版,但先生提攜后學的風范卻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發表稿件是年輕人感到很興奮和夢寐以求的事,我年輕時也一樣。為了發稿我曾不知天高地厚的將稿件直接寄給先生。先生接稿后總是認真批閱修改后,或推薦出去或退回我修改。我的一篇散文《秋山感悟》經他推薦由丹舟(郭樹興)老師編輯首發《西安日報》的,后經潤色被《散文百家》登載,還入選《浙江省2011年高考語文模擬試卷》,我的詩歌《人在旅途》也是經先生推薦刊發在《延河》雜志的。

  時下一些名人鉆錢眼、借寫字漁利,在文化圈內造成非常惡劣的影響。而先生在此方面的口碑卻出奇的好。他為我的婚姻社會問題長篇小說《情殤何痛》(雨霖鈴)題寫書名、為我主編的灞橋區詩詞楹聯學會會刊《灞上·詩詞楹聯》題寫刊名都是分文未取。在我的社會家庭問題長篇小說《情殤何痛》(后名《雨霖鈴》)出版前,我在2004年的一天晚上給先生打電話,想讓先生給寫幾句話,當時先生正在北京參加政協會議,他說手頭積壓的請求作序的書稿很多怕誤我的事,我便懇請先生題寫書名,先生愉快的答應了。先生從北京回來后,很快為我題了書名,并打電話告訴區文化館的峻里老師讓我到省作協楊毅老師處取題詞,只字未提潤筆費的事。

  2002年春,“龍之聲”國際文化藝術節在河北省西柏坡舉行,先生應邀作了題為《文學依然神圣》的演講,大受與會的500多粉絲追捧。藝術節期間,我與陜西作家韓星海、郭瀟、趙養科等與先生聊天,先生首先問幾位作家生活安排得怎么樣、靠什么為生?并告訴我們要把生活安排好再寫作,不要想靠寫作賺錢養家糊口。當得知我們幾個衣食無憂時,先生高興地說,“這就好這就好,這樣寫作起來就沒有后顧之憂了!因為文學這玩意兒雖然神圣但對一般人來說并不能當飯吃,只有生活安穩了才能保證你愛好的延續?!?/P>

  尤其令我感動的是我與文友翟孝章在先生獲茅獎后的1998年初操作了一篇宣傳先生的文章,由于少不更事,文中的一些措辭不當使先生覺得有損聲譽遂引起先生的不快甚至惱火,消息傳來我等甚是驚恐。因為彼時我正在申請參加省作家協會,先生一句話足以讓我永遠在作協的大門外徘徊、令我加入作協的事化為泡影。令我意想不到的是省作協很快就發來通知讓我到作協去辦理入會手續領取會員證。當我忐忑不安地走進作協大院,首先想到的是要去拜謁先生、向他致歉。我懷著極為復雜的心情踅進先生的辦公窒,自報家門,先生好像把一切賭忘得一干二凈似的,對我噓寒問暖,當得知我的來意時呵呵一笑,說沒有什么不必放在心上,以后做事要注意分寸,最好和當事人溝通一下?!昂迷谑悄銈冇龅搅宋疫@位鄉黨,不然別人不會那么客氣的!”還談到高陵縣的一位業余作者冒用他的名字投稿甚至獲獎他都未予追究,他覺得初學寫作的年輕人不容易,要正確引導。當得知我還是來辦理入會手續事宜時,先生熱情指路,說:“李秀娥老師就在旁邊辦公室,你去,她在專門等你們這些新會員辦手續呢!”

  上述“宣傳文稿事件”也造成很長時間翟孝章覺得不好意思見先生的面。后來,翟孝章辦了一家作文學校欲讓先生題寫校名牌,因有心病在前,他不敢直接找先生說便找我想辦法聯系牽線,并準備了豐厚的潤筆費。當前往取題詞時,他心里很不踏實,唯恐先生知道是他的事或提及往事令人難堪。誰料見到先生后,愉快的往事如數家珍,不快的過去一笑了之,先生對年輕人的莽撞行為大度的寬容,還鼓勵翟孝章好好辦學勤奮創作,不要有思想負,當即擔欣然為翟孝章的巨筆作文學校題詞“作文改變人生”。臨了,翟孝章拿出潤筆費要給先生,先生說什么也不收,還說“咋都哪錢說事呢?連一點情分都沒有了?別說是鄉黨,還是同道呢!為文化事業做點兒微薄貢獻,我是不收任何費用的?!碑數孕⒄绿岢鲎屜壬嗌偈拯c潤筆費時,先生真的生氣了:“再提錢就不要拿我的字了!”和二十多年前不收我們的授課費態度一樣堅決。拿著先生的題詞,我與翟孝章只覺得一股暖流涌上心頭。

  先生走了,他爽朗如鐃鈸的笑聲仿佛仍響在我耳畔,他那七溝八梁一面坡如白鹿原般的面容仍浮現在我眼前,遙望白鹿原,遼闊、雄渾、高遠,翻開《白鹿原》,深沉、厚重、璀璨!那是當今無人逾越的高原,那是先生靈魂的家園!

  愿先生一路走好!